楼兰织锦（散文）

文/ 鲜明

织锦，是中国丝织品中技术水平最高者。因其使用含有金缕的彩色经纬线经提花工艺织就，故称为织锦。织锦之技艺，早在殷商时期就有了。到了周代，更是发展出了五色织锦技术。在我们祖国数千年的养蚕缫丝的历史里，织锦是最为华贵的丝绸制品，有“一寸锦一寸金”的说法。

今年7月下旬，在前往帕米尔高原的路途中，我见到了来自于汉代的织锦。那是在新疆若羌县的“楼兰博物馆”。

 一

楼兰博物馆，是一组很有特色的建筑。其由两个部分构成：一为现代建筑，一为古楼兰风格建筑。它们的外墙均呈土黄色，大抵是为契合大漠戈壁的本色。看见它，仿佛便闻到了淡淡的沙漠尘土的气息。

博物馆前有一大的水池，蓄有清澈的水。建筑物倒影在如镜的水中，恍如历史与现实的交融。博物馆大门左上方的外墙上，有楼兰美人浮雕。据说其原型是小河文化遗址那具楼兰美人干尸。深陷的眼窝，高挺的鼻梁，飘逸的裙裾，精巧而富有动感，微微侧着的身子，略略下倾的视线，她似乎正透过岁月的烟云，俯视着今日的盛世繁华。

二

博物馆的二楼，有“楼兰锦绣”展厅。这里陈列展出着各色的织锦，有考古发掘出的古代织锦残片，有现代复制的整片织锦，也有作为文创产品出售的织锦披肩、头巾和围巾之类。

古老的织锦残片，被放置于精致的玻璃柜中，静静地躺着。虽然，两千年的时光已让它们残破而黯然失色，但它们的经纬仍清晰可辨，它们的图案仍依稀尚存。

所幸的是，每一件具有代表性的残片，在这里得到了复原。所谓复原，就是依着传统的技法，按该残片的经纬排列、纹饰图案、色彩组合等织造出一匹完整织锦，以玻璃框装裱后展示出来。虽为复制，织锦的华彩却因之而流溢，倒不失那份大汉气韵。

何谓大汉气韵？用美学家朱厚泽的观点，就是：汉代艺术“通过神话跟历史、现实和神、人与兽同台演出的丰满的形象画面，极有气魄地展示了一个五彩缤纷、琳琅满目的世界”。

三

身处这个五彩斑斓的织锦展厅，我便能感受到那来自于汉代的神韵。

寓意四海升平、国泰民安的“望四海贵富寿为国庆” 锦，深蓝的背景下，卷曲的变形云气纹，伴着龙、虎、天禄等瑞兽，那只飞翔着的大雁两翅张开，头颈部俯视大地，穿插于云间，一派瑞祥之气。

体现着汉王朝广阔胸襟和自信的气势的“登高明望四海”锦，流动的风云、奔腾的祥兽铺展于整张锦面上，云纹与兽纹相互穿插自如，生动夸张，有大气豁然之势。

而作为新婚贺礼的“王侯合昏千秋万岁宜子孙”锦，则以各类变形的云纹充当骨架，文字巧妙地嵌入于云纹之中，新婚之喜与人间温情跃然锦面。

......

这些具有代表意义的织锦，细看起来，我认为有两个显著的特点。一是均为文字织锦，即配有祝福吉祥语的文字铭文；二是其图案均为典型的汉代范式，云气纹、瑞禽纹、瑞兽纹、植物纹、几何纹相互交错出现，构成了丰富多样的图像。织锦的动物纹饰又极为繁多，有龙、凤、朱雀、麒麟、虎、豹、鹿、羊、大雁、山鸡、龟等，其中龙纹，作为中国古代最吉祥、最神圣的纹饰，是图腾的象征。

四

据考证，至少在公元一世纪末期，中原的文字织锦就已经出现在楼兰了。而在中原地区，迄今为止，通过考古发现的文字织锦却极为罕见，其原因在于文字织锦的织造成本很高，加之还须遵循相应的礼制法度，使得织造中的文字使用极为谨慎。由此，就可推测文字锦是作为商品批量生产后输入到楼兰、西域及西方诸多地区的，具有着较强的商品属性。而那些作为汉王朝赐赠给当地王公贵族的织锦，则是中原王朝“大一统”的具象化表达。

由于丝绸之路的开辟，古代西域乃至更遥远的西方与中原地区之间的政治、经济、文化双向交流日趋频繁，而织锦在西域的传播便是其佐证与缩影。本文所言的楼兰织锦，是指在楼兰古国及周边地区考古发现的古代织锦。据考，楼兰织锦均来自于中原及其它汉地，其中尤以蜀锦为多。

西汉扬雄《蜀都赋》有云：“若挥锦布绣，望芒兮无幅”。四川的蚕桑业自古发达，从古蜀国开国之君名为蚕丛，便可得知。至汉代，蜀锦已经名满天下，蜀地成为汉地最主要的丝织品产地，朝廷专门在成都设置了"锦官"，对丝织业进行管理。由是，成都又被称为“锦城”，就是杜甫笔下“锦城丝管日纷纷，半入江风半入云”的那个地方。

蜀地的织锦自成都出发，出剑阁，越秦岭，便汇入浩荡的丝绸之路，伴随着马蹄声声、驼铃悠悠，穿过河西走廊，而抵楼兰及整个西域，如繁花般地装点了远方的梦。

五

在这里的文字织锦复制品中，有一件尤为特殊，它因着跨越千年的字面意义的巧合，曾引起过无数中华儿女的惊愕、惊奇与惊叹——那便是“五星出东方利中国”锦。

许多人认为，“五星出东方利中国”是一个两千多年前的神奇预言。它预言了五星红旗升起于东方，中国的必将富强。甚至，有人还说，我们的国旗之所以缀以五颗金星，其灵感就来自于“五星出东方利中国”。

显然，这都是附会之说，不足为信。尽管，从情感上我也愿意相信这是个美好的预言。

“五星出东方利中国”锦亦为蜀锦，出土于民丰县的（汉时的精绝国）尼雅遗址，是一个完整的护臂，其面积约280平方厘米。

事实上，“五星出东方利中国”中的“五星”即指太阳系中的金、木、水、火、土五颗行星，而“中国”亦非现代意义上的中国，应为青铜器何尊上“宅兹中国”铭文的概念。

“五星出东方利中国”锦，是为了纪念汉王室讨伐南羌胜利而织造的，这在《汉书·赵充国传》中“今五星出东方，中国大利，蛮夷大败”的记述中得以印证。“五星出东方”指的是“五星连珠”的天象，就是五颗行星同时出现在东方的天穹。此天象在中国素来都被看着是吉兆，该织锦则以实物形式抽象地表现了“国之大吉”，故而具有极高的历史价值。

“五星出东方利中国”锦，以汉代之典型山状云纹为骨架，衬以茱萸纹，日、月及独角兽、虎、朱雀、凤凰罗列其间，配以文字，构图精美，意象灵动；该织锦采用了当时最为先进的织造技术，工艺精湛，技艺高超，为汉代织锦之最。由此，该织锦又兼具了极高的艺术与技术价值。于是，“五星出东方利中国”锦，被评定为国家一级文物，并列入首批禁止出国（境）展出文物目录，当属于我们的国宝了。

六

在数千年的绝大部分时间里，由于织锦本身的华贵，无论在哪里，都为达官显贵、王公贵族们所享用，而作为其创造者的劳动人民却是难以企及的。若说，织锦的西出玉门而至西域，装点了远方的梦，那这梦也绝非为底层人民所拥有。归根结底，五彩缤纷的织锦装点的，更多是那里的统治者们的膏粱锦绣罢了。

只有当中国进入到了人民共和国的时代，随着人民物质文化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织锦这个昔日里的“奢侈物”，才开始走进了寻常百姓家。眼前，博物馆里琳琅满目的以织锦为面料的那些文创产品便是最好的证明。

面对着这些织锦，我的脑际里也浮现出一个图景：在这个伟大的时代，自古以来就富有创造力的中国人民正以理想为经、以奋斗为纬在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编织着一幅宏大而又瑰丽辉煌的织锦。而这织锦，将会织就出祖国的花团锦簇，似锦前程。

据天文学家推算，2040年9月9日，华夏的天空将再度上演‘五星连珠’的奇观。我想，到那时，一个更加富强、美丽的人民共和国必以更加自信的雄姿屹立于世界的东方了吧。因为，“五星出东方利中国”。

作者简介

鲜明，重庆渝中人，大学学历。退休前，在市级职业培训机构从事行政管理工作，好读书，喜游历。退休后，从事文学创作。

核稿：张  望

审稿：陈子明

编辑：邓  川  沈仁桧

供稿：京视网手机台《时事快讯》重庆选题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