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河边上的童年(散文)
文/ 谢建平

古城咸阳是中国第一帝都,中国几何中心,大地原点所在地。它距西安20公里,是西北重镇,丝路名都,兵家必争之地。它深藏在八百里秦川的腹地,关中平原的母亲河——渭河流经咸阳,渭河以北是城区,渭河以南是乡村,河南街因在渭河以南而得名。汉朝以后,渭河南岸的运输都要经过河南街北门乘船到咸阳,河南街就成了西安至咸阳的交通要道和商贸大街,一派繁华景象。解放后,渭河上架起了铁路桥和公路桥,河南街昔日的热闹就再也没有了,成了一个被遗忘的小山村。
河南街南北朝向,足有一公里多长,街道宽宽的,走在街上仿佛还能听到千年前马车声的回响。东西两面,巍峨雄伟的土城墙像山一样,更像巨龙一样拱卫着河南街。靠近南门,是河南街中心小学校。河南街民居是典型的陕西关中地区的砖木建筑,“陕西八大怪,房子都向一边盖”。家家房前屋后都栽着槐树、榆树、皂角树和各种果树,有的长成参天大树成为了镇宅树,这些大树承载了河南街历史的变迁和主人家几代人的记忆。
村北门外,河岸边上的最高处有座龙王庙。我家就住在村北头,我家八口人。我于1959年7月出生,父母都是农民。父亲担任过生产队长、蔬菜技术员。外祖父是共产党员,在一家事业单位工作。外祖母是家庭妇女,她家务事样样能干,一家人的衣服从纺线、织布、裁衣、缝衣全是外祖母做的。我有一个哥哥和两个妹妹。上世纪六十年代初,社员按劳动日计酬,男全劳力每个劳动日记工十分,女全劳力每个劳动日记工七分,我上小学时利用假期回乡劳动每个劳动日记工五分。由于劳动力价值低,到年底分红我家也只能分到几十块钱,平常以玉米、红薯、高粱等杂粮为主食,荒年以野菜、树叶和包谷面蒸在一起充饥,秋冬季节连树叶子、野菜都没得吃。一年到头,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吃到猪肉和白面馍,才能穿到新衣服,所以小时候我天天盼着过年。
我有几个小伙伴。一个叫“大头娃”,他个子不高,但头很大。他好收藏毛主席像,可能是音乐世家的缘故,他吹拉弹唱都会。一个叫“群牛”,他从小泄顶,我们那里的人都说泄顶的人聪明。他是个玩家,“打猴”,滚铁环,甚至女孩子玩的踢毽子、跳绳都玩得精熟。还有一个叫“铁蛋”,他长着浓密的卷发,方脸,高鼻梁,大眼睛,在我们中间很有号召力,是个“娃娃头”。我呢,个子高挑,眉清目秀,像个书童。我们都穿着自己家纺织的粗布衣服,“大头娃”从小没有母亲,一年四季都穿着补钉摞补钉的衣服,还脏兮兮的。我不但没有嫌弃他,而且我们还特别要好,两家大人也都知道我们耍得好。我们经常在一起放羊,割猪草,有时还一起去城里玩耍。
春天,大地苏醒,城墙上长出来茂密的草,绿茵茵的,我们几个小伙伴就结伴到城墙上去放羊。那时根据各家各户的需求,有的家里养的是绵羊,有的家里养的是山羊,但每家养羊不得超过三只,否则就要被割资本主义尾巴。我们放羊的时候,用缰绳一头套在羊的脖子上,另一头用一个大钉子扎在地上,等羊把周边的草吃完了再换个地方。这样我们就可以腾出时间去割猪草,有时也玩“拍画片”、“栓绞绞”等游戏。我呢,在割完猪草以后,就爱躲到一边去看小人书,那时候我有十几本小人书,一本一本都在放羊的时候看完了……等羊吃饱了,篮子也割满了猪草,我们就可以满载而归了。尽管每天干活很累,而且饥肠辘辘,但回到家里,听到大人们的表扬,我们还是挺高兴的。
夏天时候,村子里像在盆地里一样,闷热不透气,蚊虫也很多。晚饭后,我就随大人带着席子和薄被到城墙上去纳凉,听着田里的蛙鸣,数着天上的星星,在不知不觉中就进入梦乡了……早晨,大人都上工了我才睡醒。醒来以后,我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睁着朦胧的眼睛,迎着冉冉升起的太阳,闻着迷人的乡土气息,心里感到非常的惬意。远远望去,河面的水花在曙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打鱼的船只像梭子一样来来往往。城墙脚下,一望无际的金色麦浪展示着丰收的景象,蝉的歌唱声预示着农民渴望已久的夏收季节即将来临……
秋冬季节,我们这里麻雀很多,麻雀是“害虫”,人人喊打。每到夜幕降临,麻雀就会回窝去睡觉。我们几个小伙伴夜深人静时就去掏麻雀,群娃负责搬梯子,大头娃负责掏窝,娃娃头负责照电筒,我只负责收麻雀。两个小时以后,我们居然掏到了十多只麻雀。我们在城墙边上找个避风的地方,给麻雀身上抹上黄泥架在火上烤,不一会就闻到了香味。我们都流口水了,娃娃头把烤好的麻雀一人一份,大家马上就狼吞虎咽地吃完了。真香,真香,太解馋了!
1968年初春,我们几个小伙伴上小学了,而且分在一个班。河南街小学是中心小学校,方圆几公里的农村、工厂和其它单位的小孩子都来这里上学,学校师生有600多人。校舍是仿明清建筑,雕梁画栋,飞檐走壁,典雅古朴。由于我们几个家庭出身都是贫农,所以小学一年级我们几个小伙伴都加入了少年先锋队,而且都当了班干部。
渭河,是黄河最大的支流。渭河从咸阳城区穿过,让这座有着两千多年历史的古都,多了一份润泽,造就了一个水景相依、水城共融的生态城市。我从小饮渭河水长大,与渭河有着太多的依恋。夏天渭河的水很清澈,我们就到渭河游泳,抓小鱼,摸螃蟹;冬天渭河结冰很厚,我们就到冰上溜冰,滚铁环,“打猴”……一年四季,我们最多的还是过河到城里去。由于农村没有商贸,我们要把自已家的鸡蛋、水果等土特产拿到城里去卖;但都是“偷偷摸摸”的行为,因为当时这叫“投机倒把”,一旦抓住东西就会被全部没收。加上农村没有文化娱乐场所,有时看戏看电影,我们也得到城里去。还有每年过年前,我们也要到城里去洗一次澡,理一次发……
尽管到城里去心怀胆怯,但我们还是非常喜欢去。一是我们羡慕城里人的工作和生活,城里人吃商品粮,拿工资,穿得好看,八小时工作制;二是我们到城里去可以坐船,我那时觉得坐船非常好玩。因为渭河上的大桥离我们村比较远,所以我们到城里去,大多时间都是乘船去。从村里去渭河边乘船,要经过大约一里路的沙滩。这个沙滩对我来说是最难走的路,冬天天寒地冻,穿得又单薄,西北风卷着沙子打在脸上像刀割一样;夏天走在摄氏50多度的沙滩上,双脚好像踩在了风火轮上,只能跑不能走更不能停,否则双脚就会烫伤起泡。船是木制的,一次可乘坐二十多人。这种船不是用桨划而是用篙撑,行船相当慢。我坐在船舱里,还时常拿着《语文》课本,认真地背诵课文。当课文背下来以后,我就会扭头往河里看,往远处看。我时常看见一群小鱼儿在清澈的河水中欢快地嬉戏游玩,时常看见几只红雁时而在浅水里觅食时而又飞上天空……不知不觉间,船靠岸了。下了船,步行十分钟就到城里了。
1970年冬天,在“农业学大寨”运动的号召下,生产大队作出决定:扳倒城墙造地三百亩!全村男女老少齐动员,一个月时间两面古老的城墙就被夷为平地。此后,村里经常刮大风,人和房屋都灰头土脸的。后来渭河由于污染严重,水土流失,不是洪灾就是干枯,有一次涨水把村子都淹了,农田也淹了,特别是大水把龙王庙都淹了。浑浊的黄泥水像毒蛇猛兽一样,咆哮着,怒吼着,似乎在诉说着自己的委屈和无奈……
1972年冬天,教育实行改革:“小学五年制,村村办小学”。我们迎来了统一组织的升学考试,我《语文》考得很好,得了高分。我至今都还清楚地记得,我写的作文题目是《记一个苦大仇深的老贫农》。这篇作文还由广播电台进行了广播,我一下子就出名了。体育我也得了高分。我成了全县的“红人”、“名人”,加上出身好,也就被顺利推荐升学了……
时至今日,我还时常回忆起渭河边上的童年。有人说童年的孩子是一朵花,有人说童年的孩子一只果,有人说童年的孩子是一片懵懵懂懂的聪明……我说,不管童年的孩子是什么像什么,只要是热爱学习,坚持学习的童年,即使从那艰难困苦的岁月中走过来的孩子,最终也能获得成功。

作者简介
谢建平,陕西咸阳人。中共党员。在职研究生学历。1959年7月生,1978年3月入伍,1979年2月参加对越自卫还击作战。曾任武警某部政治部主任,大校警衔。系重庆科技学院兼职教授,有多篇论文、书法作品在军内外报刊发表,其中一篇论文在国家级核心刊物《武警学院学报》发表。
核稿:张 望
审稿:陈子明
编辑:邓 川 沈仁桧
供稿:京视网重庆选题组






